在经济学里，“劣币驱逐良币”这个典故，一直有很大的争议。很多经济学家是不相信这事的，理由是：谁都不傻。一个人拿着成色不足的劣币去买东西，确实很鸡贼;但卖东西的人，可能傻一次两次，那也不可能回回都傻吧。利益会让人变得更聪明、相互学习，劣币可以得逞一时，却不可能得逞一世、彻底驱逐掉良币。
除非，大部分人确实傻到家了，或者他们因为信息不对称，长期处于“被傻”的情况。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在信息流通自如的时代，一个人占一次便宜，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要么被阻止、要么被人效仿。不过黑色幽默变现实，这种最不可能的事，在我们这个时代却魔幻般发生了：被揭黑、唾弃长达近二十年之久的莆田系民营医院，没有被市场淘汰，反而版图不断扩张、几乎垄断民营医院，在百度搜索中，长期占首。
笑话说，猪八戒扮帅哥，除非所有人都瞎。这本身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还想要蒙蔽所有人的眼睛，真是比登天还难。但莆田系却做到了这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在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后，依然繁衍生息、野蛮生长。如果说“劣币”不可能得逞一世，那么，二十年算不算一世?对生命终止于21岁的魏则西而言，显然是算的。
莆田系实现“劣币驱逐良币”的方式简单粗暴：砸钱铺广告、搞虚假宣传、走灰色之道。一个数据说，莆田系一家民营医院每年的利润是1.2亿，其中有1亿都拿去做搜索广告。这个数据有点传奇，不过莆田系民营医院每年在搜索广告上砸的钱，确实在逐年上升，据说已经占了他们营业总额的80%。百度近半广告收入都来自莆田系民营医院，以至于就算双方真发生大摩擦，也动摇不了他们之间“相爱相恨”狼狈为奸的关系。
2015年，百度号称要抵制莆田系低端广告，刚刚成立的莆田(中国)健康产业总会却气势汹汹跳出来，要求所有莆田民营医院终止与百度的合作。眼看一场战火燃烧起来，小伙伴们的板凳都已经搬好，最终一场好戏却没能上演。百度没有能力摆脱低端广告，反而在贴吧和竞价医疗广告中越陷越深，信誉下滑、责任的城墙不断坍塌。这些低端民营医院广告，对百度而言，就跟鸦片一样，吃了就戒不掉。再说了，在这飘飘欲仙的感觉中，它也未必想戒。而莆田(中国)健康产业总会呢，号称要告别低端广告拉动发展的模式，把资金放在培养人才、改善就医环境上来，但实际的情况是，它根本管不了莆田系底下无数不听话的低端民营医院。
回顾莆田系成长的历史，所谓“莆田系民营医院”其实有很大的地图炮成分。里头尽管有些师徒传承上的联系，那也只是相互模仿和借鉴发财致富的套路，他们内部对“莆田系”这个标签缺乏价值认同。这些年来，他们成立了组织，是因为在这个标签下面临着共同的舆论压力，得不到外界信任，连银行也不愿意贷款，于是只能抱团取暖。可他们内部的发展并不一致，有些医院“走进了新时代”，甚至已经上市成了正规军，有些还处于“游医”迈入正轨的路上，另有些依旧处于坑蒙拐骗的阶段。这决定了“莆田系”难以采取共同的步骤，更难说好好学习共同进步了。
医者仁心，按理说，所有医疗机构都很重视口碑。说到底，不断增长的巨额广告费，是对莆田系“不入流”的惩罚。舆论每一次抨击，都会迫使他们拿出大量广告费来“补坑”。人们在骂莆田系，也在骂百度，但在这种骂声之中，莆田系出血，百度却可能因为挨骂赢得更多的广告。所以，舆论压力几乎不会成为它加强信息监管的动力，除非强有力的政府监管介入。对此，昨天团参文章已经说得很清楚，这里不再赘论。卫计委、药监局早先和百度曾经合作过，效果收效甚微。原因估计也不难理解：这家垄断性的搜索企业有力赚钱，却无心担责。
莆田系的版图在不断壮大，但我一直很难相信，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变态扩张模式，是最优的理性选择。他们为这种“薄利多销”的野蛮扩张，需要付出80%的利润。这些每年付出的百亿级的利润，难道还不够自我提高、从而赢取尊重获得长远利益的成本吗?总感觉这种变态的发展模式，不像是追逐利益最大化的理性选择，而更像是掉入自己挖的坑里爬不出来。这个坑是这样的：他们的利润被不断上涨的广告费摊薄，而利润过低，就越可能导致没有能力自我提高，从而需要更多的广告费把自己“垫高”……如此恶性循环，再怎么垫，也似乎总是爬不出这个越挖越深的坑。
(文/曾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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