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说孙悟空多么厉害,十万天兵天将都拿他不住,结果取经路上也只打得过白骨精,“三打白骨精”作为《西游记》当中最经典的故事之一,让大家拍手称快的同时,本身还着太多值得说道和挖掘的故事。
如今我们用现代传媒的视角来重新审视这个故事,很可能你会得出和我相似的结论:白骨精的短暂一生,竟和谣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造谣言
有战术
《西游记》当中,能和孙悟空战个七七八八的妖怪实在是太多了。和很多人固有印象当中的孙悟空骁勇善战不同,实际上纵观《西游记》全书,除了大闹天宫抖威风时候的孙悟空几乎战无不胜之外,在取经路上让孙悟空没法儿自己对付的妖怪占了大多数。
如果按照武侠小说的观点给孙悟空做个武功分析,恐怕很难让他站在萧峰、郭靖、张无忌这样少有敌手的大高手位置。抛开用法宝这个因素单纯论身手,在《西游记》里经常能看见的场景是大圣与某妖怪大战××回合难分胜负,绝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几棍子打完妖怪就跑了。
不过,和那些战斗力颇高的妖怪不同,白骨精就没有这样的本事了。在头一次登场的时候,被行者一棒子打过去,她的第一个分身(也就是那个小姑娘)立刻就挂了。
武功虽然不高,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法宝,但白骨精的存活时间和其他妖怪相比也并不短暂,而且她达成了一个很多妖怪没有达成的成就:直接促使唐长老把大圣给轰走了。
在头一次变化被识破之后,白骨精又变化成一个老太太,而且马上使用眼泪战术。
《西游记》第二十七回写道:好妖精,按落阴云,在那前山坡下,摇身一变,变作个老妇人,年满八旬,手拄着一根弯头竹杖,一步一声的哭着走来。
结果这一次依然被识破,孙悟空二话不说又是一棒子。接着白骨精又变化为老头,这次不哭了,而是直接说话:长老啊,我老汉祖居此地,一生好善斋僧,看经念佛。命里无儿,只生得一个小女,招了个女婿,今早送饭下田,想是遭逢虎口。老妻先来找寻,也不见回去,全然不知下落,老汉特来寻看。果然是伤残他命,也没奈何,将他骸骨收拾回去,安葬茔中。
这下唐长老就受不了了,结果大家也很清楚,孙悟空被念了一通紧箍咒,然后被赶跑了。
仅仅会变化术(而且还是能被马上拆穿的变化术)的白骨精,却能一而再再而三从孙悟空的棒子下面跑掉,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从现代传播的角度来看,她能生存这么长时间,很大程度是因为她的变化和谎言得到了唐长老的信任。明明是行者打杀妖怪,却被她说成了大圣滥杀无辜,简直是颠倒黑白!
从技术角度上说,白骨精似乎很明白如何让别人相信谣言。她首先是在哭,在装可怜,试图用苦情去诉说。在谣言传播当中,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假如一个人不是权威,又想让他的话变得可信,最好是装成弱势,最好弱到别人根本不好意思反驳。
在变化为老头时,她进一步抓住了谣言打动人的核心:满足特定人的特定需求。举例而言,那些遍布微信朋友圈的养生谣言,基本上是无法在二十几岁的青年人那里得到传播的,他们还处在不怕病不怕灾的年龄,哪会像中老年人那样关注健康?
放在白骨精这里,她知道唐长老在取经团队里具有话语权,于是所有的话都是针对唐长老打造的:她明白唐长老的迂腐,就说一生好善斋僧,看经念佛;她知道唐长老已经有了怀疑,于是立刻就表示自己是来寻找妻女的……她就是在满足特定人(唐长老)的特定需求(一心向善)。
就这样,这个其实没啥真本领的妖怪,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玩弄了孙大圣。如果她再多来几次,说不定大圣还没来得及被赶走,就直接被紧箍咒念死了……
唐僧肉
是谣传
令人唏嘘的是,把造谣手段玩得这么顺的白骨精,实际上是死于谣言的。而在她之后,又有大量妖怪死于这个谣言——这谣言当真比那紧箍咒厉害数十倍!
这个谣言,就是“吃唐僧得永生”!
纵观《西游记》全篇,师徒四人碰见和妖怪发生冲突大概有三十多次,其中有十一次是因为妖怪要吃唐僧肉。而在所有妖怪当中,第一次明确说出“吃唐僧得永生”概念的,正是白骨精,之前的什么黑熊了黄风怪了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重新看一下原文,白骨精是这样描述的:几年家人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
请注意,这说法显然不是白骨精原创的,而是她听别人说的。此后基本上想吃唐长老的妖怪都是这样的说法:听别人说,这是十世修来的好人,吃了能长生不老。
从文本上看,这个说法具备谣言的典型特征:没有信源、简明扼要、具备极大利益!
但我们来仔细分析一下,就知道“吃唐僧得永生”比较不靠谱了。首先,这句话没有经过任何验证,因为没人吃到唐长老的肉。难道你会相信一句无法被验证的话吗?不会。谣言是害怕被检验的,一旦检验就没人信了。任何不能被验证的话,可信度本身就很低。
另外,这句话里还有一个核心事实是存疑的,那就是所谓十世修行、金蝉子化身。这个“十世”该如何解释?不同的解释会得到不同的时间。假如将“世”解释为一百年,金蝉子第一次转世应该是九百多年前的事儿。假如将“世”解释为三十年,那么金蝉子第一次转世就是二百多年前的事儿。最麻烦的是把“世”解释为一辈子,我们知道,唐长老的原型就是玄奘法师,他的寿命是六十岁左右,这十辈子应该也差不多都是这个岁数,那前九世大概就是五百四十多年前。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按照镇元子的说法:“那和尚乃金蝉子转生,西方圣老如来第二个徒弟。五百年前,我与他在‘兰盆会’上相识。他曾亲手传茶,佛子敬我,故此是为故人也。”
无论哪一个都对不上啊……
这龙尿
才是药
既然时间对不上,十世修行也对不上,这唐僧肉的功效,是不是就值得商榷了?
实际上,取经团队当中,有一个人物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他具有长生药的效果,那就是一直被人们忽略的白龙马。
据《西游记》第六十九回,那孙大圣要给国王治病,需要白龙马的尿做药材。白龙马说道:“我本是西海飞龙,因为犯了天条,观音菩萨救了我,将我锯了角,退了鳞,变作马,驮师父往西天取经,将功折罪。我若过水撒尿,水中游鱼食了成龙;过山撒尿,山中草头得味,变作灵芝,仙僮采去长寿。我怎肯在此尘俗之处轻抛却也?”
这龙尿也太厉害了吧!光是尿淋过的草就有被仙僮采去当长寿药的效果,如果吃了龙肉,又会如何呢?说不能长生,那简直没道理了。
那么为什么妖怪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很可能是谣言的“吃唐僧得永生”身上,而没有注意到白龙马呢?
可以大胆猜测,因为那谣言是白龙马所在的西海龙王家族放出来的。
白龙马会被读者忽略,是因为它的作用虽然看起来很大,但却是随时可以被代替的。在《西游记》这个强者如林的世界当中,龙的地位并不怎么高——连魏征都可以斩杀泾河龙王!就算没有了白龙马,换个黑龙马黄龙马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也就是说,假如妖怪因为吃了白龙马可以长生不老而抓走了它,孙悟空是绝不会费力去救的。
那如何让白龙马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活下来?造谣就行了。只要造谣说吃了唐僧才会长生不老,那妖怪的注意力就会放在唐长老身上——众所周知,无论是猴子还是佛祖,绝不会让唐长老轻易死掉的。
而白骨精,正是听信了这个谣言而被打杀的第一个妖怪。
从地理位置来看,西海势力是有绝佳的传谣条件的。
《西游记》中所说的西海,就是今天新疆的博斯腾湖,在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天山南坡焉耆盆地东南、博湖县城东14千米的地方,这恰恰是《西游记》中西牛贺洲的入境位置。而白骨精所住的位置在哪儿?就是在镇元子的五庄观附近不远。而五庄观在哪儿?也在西牛贺洲的入境位置……
这也就是为何白骨精是第一个知道这个谣言的妖怪,因为她就在西海龙宫的势力范围之内啊!此前那些住在南赡部洲的妖怪根本没机会听到只属于西牛贺洲的谣言……
听信了这个谣言的白骨精,没有掂量清楚自己的实力,就贸然对唐长老发动了攻击,结果还没有长生就已经死了。我想,当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西海龙宫的众人们也长吁了一口气,白龙马应该可以安全走完取经路了……(文/舒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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